第十七章 命运在我手-《梦里乡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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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宁义看着爸爸,倏然间觉得他就是横亘在自己前进路上的一块不可逾越的巨石,不由赌气道:“爸,你真是不可理喻!你不想管我了可以,我自己想办法去读!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翅膀长硬了是不是?你还听不听我的话了?”

    “我不听!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我这个爸爸了?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哪还像我的爸爸!”

    “反了你!”宁仁勤气得举起酒碗砸向地上,“叭啦”一声,哭骂道:“看来我白养你了!”

    宁义失声哭了,其他人也跟着哭了起来。此时,宁昌全在屋外过路,听见屋内动静不对劲,赶忙走了进来,着急道:“仁勤,怎么了?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宁仁勤气愤道:“宁义这逆子,不把我放在眼里了!”

    宁昌全严肃批评宁义道:“义儿,你怎能这样做呢?你可知道你爸爸从小以来就一直受苦,好不容易才把你们拉扯大,你们不能忘本啊!赶紧向你爸爸道歉。”

    宁义不说话,起身走进卧室,倒头大睡。他感到爸爸不但在家里横蛮无理,而且对外又软弱无能,他甚至有点瞧不起爸爸了。

    “仁勤,娃娃有时说话不对头,我们大人能忍就忍,也不要太计较。”宁昌全对宁仁勤道。

    “老全爷,你是不知道,这么些年培养他们读书,我也够受累了。这一两年来,生活上又变得越来越接不上气,而又没谁能帮上手,个个坐着等吃,我这心里太苦了。”宁仁勤发泄道。

    过后两日里,宁义和爸爸势若水火,相对无语,各做各的事,各吃各的饭。

    第三日上午,宁义去田角边割了一挑箩筐青草,解放鞋被打湿了,他担心穿着不经用,干脆脱下来插放草筐上,光着脚丫抬草回家。当走到一处陡坡的黄泥路上时,天空忽然彤云密布,雷声轰隆,顷刻间暴雨直下,干燥的路面顿即漫水泥泞。突如其来的雨势令宁义措不及防,他被劈头盖脸的落雨打慒了。他一步一滑地往上走,感到肩上的一挑草愈发沉重。他一只手扶在草筐上,另一只手用劲狠擦额头雨水,心内倏生叛逆,我凭什么一辈子滚爬在这烂泥上?我必须走出去!他咬牙切齿。我必须走出大山!他心底呐喊。

    当晚,宁昌松和吴国才相约来找宁仁勤喝酒。吴国才对宁仁勤道:“仁勤,我听说义儿考试差不了几分就可得工作,这虽然让人感到有些惋惜,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他离成功不远了。我看还是让他再去读,以后有什么困难,我们大家再想办法解决。”

    “亲家公说得对,仁勤,你就让义儿去补习,万一他考得工作,那岂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?我们都快入土的人了,如在有生之年看到孙孙有出息,心里也会高兴。”宁昌松接着道。

    宁仁勤极不情愿道:“大家都这样说,我也作不起主了,你们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。”

    吴国才对宁义道:“义儿,你爸爸开口同意了,感谢他一声吧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爸爸。”宁义极为费劲地说了一句。

    宁仁勤默而不语。

    次日中午,宁忠进门后看见只有宁琴一人在家,她正准备提猪食出门。宁忠道:“小琴,你等一下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这段时间为了大哥补习的事,家里闹得不可开交。爸爸昨晚是同意了,但有点被逼无奈的感觉。我看我们必要时也跟爸爸说说,让他不要担心我们的以后,这样也许他心里好受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二哥。”宁琴道。

    下午天色阴沉,空气发冷,野外显出几分萧瑟。宁义和妈妈在山坡上的一块土里正在锄地,准备播种白菜。他一抬头,忽然看见宁仁勤走在山脚田坎路上。爸爸双手抱着扁担和柴刀,佝偻着身,踽踽独行,神态十分落寞。宁义鼻子一阵酸楚,不觉扪心自问,自己要去补习是对还是错?是不是很自私?该怎么做才好?真是剪不断理还乱。不过那种实现自我价值的愿望占据了上风,他对去补习的念头毫不动摇。

    只要两天就开始报名读书了。这日下午,阴转多云。马小雨过来找宁义,在门外遇见宁琴,问道:“小琴,你大哥在家吗?”

    “不在,他上山砍柴去了。小雨姐,进家坐。”

    “不坐了,他回来后,你跟他说,我找过他,好吗?”

    “哎。”

    马小雨怏怏回去了。宁琴看着她的背影,凭着女孩独有的敏感,她觉得马小雨和大哥宁义的关系非同一般,心里莫名有一种甜甜的滋味,她在为大哥高兴。

    此刻,宁义和宁仁德坐在山上一棵大松树脚下休息。他俩的扁担棕绳、柴刀搁置一边,正待砍柴。这个暑假,他俩只见过三次面,前两次是在村里球场上,这一次却是宁仁德来找宁义一起上山砍柴。宁义的落榜,宁仁德也是劝他补习。在听到宁义被爸爸宁仁勤阻挠后,他也曾想帮宁义向宁仁勤求情,但听宁义直摇头说行不通,便沉默了。刚才听到宁义说可以补习了,他亦感到十分高兴。只见他说道:“义,这下好了,我们不必为你担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,可我不知怎么搞的,高兴不起来,反而感到淡淡隐忧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多想,好好冲刺一年,为我们的理想而战!”

    “我们的理想是什么?我觉得捉摸不定。当初是想考取一所重点大学,然后回到家乡找上一份工作,为家乡人服务,做一个体面的人。现在面对现实,感到变数太大了。”说完这句话,宁义有些伤感。

    “我认为理想是简单的,它的结果就是让我们内心感到满足,不论何时何地都体现出自身的价值。它虽然是我们假定的一个目标,但只要我们尽自己的努力去做,能够达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,每一步路都要有尊严和受人尊重。”宁仁德自抒己见。

    “对,理想就是让我们随时随地拥有尊严。让我们为尊严而努力!”宁义赞成道。

    “为尊严而努力!”

    两个年轻人喊完口号后,各拿柴刀和扁担进山砍柴了。

    马庆在这个假期里挺忙。他的爸爸马开邦由于上次被人打伤后,他的身体三天两头出问题,经常住院。马庆在医院照护爸爸之余,还跑去外乡拿货。虽说他爸爸不做假金银生意了,可他的两个姐夫还在做。马庆只要有空就会跑一下腿。看来钱的诱惑力无尽无际,血的教训未能让人警醒。在这个假期里,马庆在当阳与宁义只见过一面。那天他匆匆去当阳等车上县城,恰遇宁义从县城回来。两人在路上摆谈一阵,马庆就问宁义考试结果如何。宁义说还不知道,顺便问候他爸爸马开邦的病情。马庆摇头苦笑道,当时受的内伤太重,他爸爸又心疼钱,还没康复就出院,后来病情发作,反反复复进出医院,已经变成老毛病了。然后两人各走各的。宁义在县城进行中考的那几天,吃住都在马庆那里,其内心一直珍藏着朋友的情谊。

    宁义砍柴回到家后,宁琴告诉他马小雨来过。他一下心如潮涌,顿感慢待了小雨。这些时日,他因为落榜的阴霾笼罩心头,唯恐小雨徒添烦恼,是以不敢与她见面。如今不见不行了。

    晚上,马小雨一看到他就轻轻埋怨道:“宁义,你怎么回事,隔这么久不来见我,我一个女生又不方便找你,你想让我得忧郁症吗?”

    宁义全无往日的俏皮,语气缓重道:“对不起,小雨,我心情糟透了,我不想让你为我心累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,但你为何不懂我的心呢?你避而不见,就以为让我心无烦忧了吗?其实让我更加着急。”

    宁义一阵激动,不由张开双臂抱住马小雨,双唇贴住了她的嘴。马小雨先是一惊,继而抬手紧勾宁义,双目微闭,伸出舌头卷搅,两人尽情享受初吻的甜蜜。马小雨紧贴宁义怀里,浑身发热,气息短促,她那已经隆起的胸脯轻触宁义的胸口,坚挺而有弹性。宁义一时沉浸在少女的柔情里,不觉心旌荡漾,双手情不自禁地往她的身上游移。

    马小雨突然挣脱宁义怀抱,颤声道:“别,别这样。”

    宁义如梦初醒,尴尬笑道:“请原谅,我失态了。”

    马小雨握住宁义的手,久久不说话。

    宁义问道:“小雨,你在生我的气吗?”

    马小雨轻轻摇头,低声道:“不是。”她放开宁义的手,蹲在地上,双手捂面啜泣。

    宁义着慌起来,不曾料到马小雨这么伤心,有些手足无措,小声喊道:“小雨,小雨,你别吓我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宁义,你知道吗?当听到你落榜又不能补习后,我心急如焚,就怕你想不开。想安慰你几句,看有什么办法,又不见你的人。我知道你有意躲着我,可又不好上你家找你,我这心里多郁闷呀!”马小雨抽抽搭搭道。

    “小雨,别哭了好不好?都是我的错。不过告诉你,我又可以去补习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我就知道你不安于现状。”马小雨站了起来,眼睛发亮。

    “是的,我爸爸同意了。”宁义静静道。

    “那太好了!”马小雨破涕为笑。

    要去报名那天,宁仁勤拿两百块钱递给宁义,道:“你的补习报名费七十,宁忠的三十,就是一百。另外一百呢,就是你哥弟俩的生活费。现在还不到打谷子的时候,家里正面临饥荒,你俩要吃的大米也只能在清江街上买了,希望一切都要节约。”

    “爸爸,你放心吧,我们不会乱花钱的。”宁忠道。

    “爸爸,我前不久为了得到补习跟你闹别扭,真是太无知,太糊涂。在此还请你多放宽心。这两天,我反复思考,就觉得你们太不容易了。我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象话。为了前途,我选择牺牲家里,我心里其实也很内疚,很矛盾。”宁义诚恳道。

    “这些都别说了,你们去报名就得用心地读。你是我的儿子,我哪有不希望你好的道理?只是我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,做活路感到力不从心,确实怕维持不下这个家,所以才会那样。你们去了就安心读书,不要考虑后头的事。”宁仁勤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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