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扬帆启程-《梦里乡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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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以后到单位上班,做人要低调,要勤快,要学会任劳任怨,给老同志抹桌拖地,给领导端茶送水。你做了,人家领导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,有一天会重用你的,这就叫吃尽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”马开廷谆谆善导。
“嗯。”宁义应了一声,心里却道,这能管用吗?
当晚,宁义回到了家。宁琴也考取清江中学初一普通班,她和宁忠各自收拾衣物行李,准备翌日到清江中学报名。宁义对宁忠道:“忠,琴妹去清江读书,那里社会治安不好,你要学会保护她。”
“没事,哥,你多虑了,自从那次出事后也不见谁遇到麻烦嘛。”宁忠不以为然道。
“有些事情你看不见,凡事小心为好。”
“呃。”
“你就要初中毕业了,一定再努力,希望我们兄妹几个以后都能找到一份工作。”
“尽力而为吧。”宁忠道。
“哥,我一个读普通班的,会有希望吗?”宁琴有点不自信。
“有!只要下定决心,就会有希望。”宁义肯定道。
宁仁勤在一边听了,眉头一皱,就觉得宁义有点自大,有点浮躁,有点不顾现实。
吴阿仰却是笑盈盈,感到宁义就是家里以后的精神支柱了。
宁义临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,吴国才走了过来。喝酒到半途,他突然老泪盈眶道:“义儿,你能到省城读书,这是外公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啊!我实在太高兴了。我七岁就给有钱人家放牛;十五岁又出走远门给地主开荒造田,从中分得几亩薄田养家糊口;二十六七岁被拉去吃粮子,差点死在战场上;土改时因为有几亩田又差点被评为中农,当时工作组中有一个女娃儿,自以为认得几个字,对我说话口气强硬,气势凌人。我虽然不识字但也据理力争,并且说解放军打过来时我给他们带过路,后来工作组就把我评为贫农了。外公这一辈子,就吃亏在不识字上。你以后在省城读书,一定努力。外公七十多岁了,从不去过省城,不知省城是什么样子,你以后在省城熟悉了,带外公去看一眼。”
“好的,外公。”宁义道。
“我当年到昆明做铁道工人时,曾经路过贵阳几回,但都是坐在火车上,对省城也就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。”宁仁勤道。
“仁勤,那我们以后一起去省城,看一下那里的风光。”
“好嘛。”宁仁勤随口应道,邀吴国才喝了一口酒。
“宁义明天上贵阳,谁陪他一路去?”吴国才问道。
“我和仁金送他去火车站,他自个儿上火车,到贵阳车站后学校有人接应他。”宁仁勤道。
“这怎么行?你让孩子一个人去,放心吗?”吴国才道。
“我也是这么想,他父子俩就是不听。”吴阿仰在一边道。
“唉,我也是怕来回路上麻烦,再说义儿坚持一个人去,就由他了。”宁仁勤道。
“大家不要担心,我出过门办过事,能够应付一切。”宁义道。宁义知道爸爸不只是担心路途麻烦,还怕多花钱,所以决定一个人坐火车上贵阳。
“外公,你刚才说给解放军带过路,是真的吗?”宁兆好奇道。
“快要解放那会儿,我的母亲,也就是你们的外祖婆,她生病了,我到外面给她抓药。回来的路上,我遇上了解放军的一个侦察连,他们从余庆那边来,刚过了旧州,要到马场坪去,必须经过炉山。当时炉山有国民党重兵把守,他们不敢从大路过,就问我能不能带他们抄小路走。我就在晚上带他们抄小路绕过了炉山城头。然后我从大路回家。当回到炉山城头时被一群国民党官兵盘查,问我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。我说自己就是一个庄稼汉,从外面抓药回家给老母亲治病。他们就搜我的身上,果然摸出两包草药,然后就把我放走了。”吴国才道。
“外公,你当过国民党兵又给解放军带路,你的经历可复杂啊!”宁义说了一句。
“人的一辈子本来就是这样,有定数又有变数。定数呢,冥冥中,你要走过什么路,要干什么事,要遇到什么人,这辈子要达到什么样子,似乎天已注定,这是大的方面。变数呢,就是人们常说的计划不如变化强,你前一分钟刚做完一件事情,后一分钟做的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,这是小的方面。你们尚且年轻,以后出门遇人遇事要多从这两个方面来考虑问题。”吴国才道。
宁义对外公的话似懂非懂,琢磨不透。
今夜不能入寐。宁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思维活跃。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如过眼云烟,疾逝而过。自己的人生即将告别一个小段落,这里面有年少美好的时光,有辛酸的生活,有悲伤的场面,有喜悦的心情,有甜蜜的回忆,有勇敢拼搏迎难而上的精神。这一小半人生,有劳而获,看似平淡然却十分精彩。他就要踏入异地求学,今后的人生之路究竟如何,那将是一个未知数。还是爸爸宁仁勤的那一句话,到哪坡唱哪歌,一切都要珍惜,一切都要努力,一切都要随缘。
第二日,宁仁勤两口子摸黑起早,煮了早饭,然后喊上宁昌松父子和宁昌全来陪吴国才喝早酒,送行宁义。宁义上学所需物件行李已经打包备齐。早饭完毕,宁仁金挑着一担被窝,宁义提着一只编织旅行袋,宁仁勤空手跟着,出门了。当宁义一行走到村头路口时,大半个宗流村的人们纷纷前来送行,大多数妇女都拿着煮熟且染成红色的鸡鸭蛋塞给宁义,祝福声一片,这个说一路平安,那个说好运相随,甚至有的祝愿他学有所成当官做王。众多期盼、虔诚的目光投在宁义的身上,那场面与宁仁志当年参军时的情形毫无二致。乡亲们突如其来的热情令宁义感动不安,深受震撼,他们那朴素的感情里还包含另一层意思,即是宁义作为一名从社会底层熬出头的学子,但愿他日后能为乡亲们积善行德。
距离当阳最近的火车站也得走三个多小时的路程,没有公路直达,只有蜿蜒崎岖的乡间小道。宁义一行翻山越岭,过桥渡舟,一路上风光旖旎。火车站是一个小站,位于一条长长的山冲里,周围散落一些村庄。小小的货场上堆煤如山,煤车往返于山间泥砂公路上,轰轰鸣声不绝于耳,给这偏僻的山窝带来了几分生机。简陋的候车室里却坐满了人,大家等候慢车的到来。
宁义买得往贵阳的火车票后,来到了候车室门口外面,爸爸宁仁勤和堂叔宁仁金正站在那里闲聊。宁仁金看到宁义过来,道:“义儿,一会儿到火车上要小心,车上扒手很多。”
“嗯。”宁义应道。
“在家靠父母,出门靠朋友。出门在外,要学会与人为善,不要争强好胜与人结怨。”宁仁勤在一边嘱咐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宁义道。
过了一阵,火车从隧道里“喔—喔—”地冒了出来。人们涌上站台,在乘务员的维持秩序下有条不紊地爬上了火车。宁仁勤站在站台上,宁仁金帮着宁义抬东西上火车搁好才下车。宁义临窗而坐,火车缓缓启动,宁仁勤和宁仁金在站台上渐渐变小,直至消失。
宁义第一次出远门,第一次上省城,第一次乘火车,心情难免激动。迈向另一条生活轨迹的求学生涯从此开始,面对新的人生旅程,他有些憧憬,有些忐忑。
一个月后,晩秋的晴空,云淡风轻;校园的柏杨树,黄叶随风飘落。然而校园的篮球场上人声喧哗,充满青春活力。
“宁义,加油!加油!”几个女同学在球场边喊道。
宁义正在运球,动作敏捷且娴熟,穿过两个人的防守起三大步投篮,中了两分。
学校每年的迎接新生运动会按期举行。宁义在清江中学时球技算不上顶尖,到这里倒成班上的主力。可见全省各地来的同学当初一心扑在学习应试上,忽视运动了。宁义初到学校的那几天晚上,一些老生纷纷找上门认老乡,有一个清平县井溪区来的老生,八七级的,就要毕业了,学的是家电维修专业,叫陈国光,找上宁义时非常高兴,说等了几年终于有清平的人来了。闲谈中,陈国光强调目前的学习环境与以前截然不同,当初求的是分数要考得好,今后首先要把身体养好,其次才是考试成绩,六十分万岁,谁也不会笑你。宁义进入中专学校后,又恢复了早起锻炼的习惯,每日坚持小跑三千米,在足球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,汗水淋漓气喘吁吁方才罢休。
宁义新的班主任老师是一名中年女人,叫华淑丽。华老师人如其名,长得风韵出尘,气质优雅,待人和蔼可亲。第一次见面班会,华老师就说,同学们从全省四面八方齐聚一堂,大多数人都是农村娃娃,就算不是那也属于家庭条件一般的城头孩子,因为大家在初中都是学习拔尖的学生,如果家庭条件好就不会读中专了,而是要读高中上大学。华老师当下对同学们提出四点要求:第一要遵纪守法,遵守校纪校风,尊师重教,团结同学,在未来四年中专学习生活中争做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,争取日后学有所成,找到工作,报效祖国,回报社会,实现自身价值。第二要调整心态,不能偏激。许多同学来自农村,思想上也许有些自卑,有些封闭,这就要及时与他人交流,虚心学习和接受一切文明事物,努力克服狭隘心理,改变观念,争取做到一名思想积极行动阳光的青年。第三要树立正确的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。社会发展日新月异,新生事物纷繁呈现,每个人的行为,都会面临捉摸不定的困惑,必须有正确的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来指引前进的方向,大家的人生之路才不会迷失,才能光明正大。第四要保持身心健康,坚决不能谈恋爱。学校为什么不允许谈恋爱?老师是过来人,知道谈恋爱对同学们身心健康影响极大。这是因为大家没有独立的经济,没有稳定的心态,一旦把持不住陷入恋爱危机,那将会断送你的前程,毁了你自己。常言道,一失足成千古恨,请大家切记,一定不能在学校谈恋爱。最后再说一句,老师其实也不想过多说教,同学们都长大成人了,凡事多动脑筋想办法解决。
底下众学生听了,面面相觑,都觉得是老生常谈。不过第四点讲的不准谈恋爱,同学们倒是有些蠢蠢欲动,大家正值青春年华,都有逆反心理,你越不让做的他越想尝试。
不过,学校的人员格局对比鲜明。就说老师吧,女多男少,据说许多有才华的男老师已经停薪留职纷纷下海,跑到深圳珠海那边谋求发展,只有一些新的男老师调进来,要不就是任职的男老师,才能待得住。女老师嘛,大多数都是求稳,只要进来一般不会出去。所以就会出现这种情况。
然而学生们恰恰相反,男多女少。机电学校所授专业均属工科类,考进来的女生极少,几乎每个班上只有七八人。筷多菜少,怎么办?先下手为强!高班的师兄们就以认老乡为由,对新来的女同学噓寒问暖,百般呵护。特别是那些在学生会干事的师兄,他在车站接人时早就对漂亮的女生虎视眈眈意欲图谋。进校一个月后,待新生班的师弟们醒悟过来,身边的花花草草已经各有主儿。他们捶胸顿足一阵后,直叹自己迟迟不开窍,亦不由大骂师兄们阴险狡猾,防不胜防。无奈之下,只好学着师兄的样儿,耐心等待下一茬花花草草的出现。
宁义对此毫不在意,因为他心里始终装着马小雨。他打完篮球去澡堂冲个热水澡出来后,吃了晚饭,趁着尚未上晚自习的空档,赶紧给马小雨写信。这是他进校后写的第二封信。第一封信是写给父亲宁仁勤,大致介绍了学校的一些情况,当谈到学校每月给予学生的生活补助金只有二十一块钱时,宁义觉得难以下笔,因为一个省级中专学校的待遇都不如一个州级师范学校的好,据悉清平民族师范每月发给学生的补助金就是四十五块钱。宁义咬了咬牙,还是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宁仁勤。宁仁勤回信了,叹气道,你读的什么学校?每月才发二十块钱,照你在学校的开销来看,每月至少也得要一百多块,那个挡不住水,幸好今年生姜的价格回升到四块钱一斤,估计也能挣一些钱,家里勉强能够撑得下去,要不然就不知怎么应付了。看着爸爸的信,宁义无言以对,他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会这样安排。一念到此,他不由想起当日进校的情景。
那天,宁义一下火车,便坐上学校的交通车,随着车子在城头七拐八弯地直奔郊区而来。交通车开始穿行在高楼大厦间,同学们都显得神情亢奋。可是渐渐远离城区,公路两边的房子少得可怜,稀稀疏疏。当快到学校时,偶尔看到一两家工厂,远处便是山头,山脚还坐落一些村庄,这时大家的心里凉了半截。来到校园后,看见校外周围荆棘遍布,杂草丛生。许多同学不由发牢骚道,我们上当受骗了!那意思是说,本以为是到都市里学习,可以从中领略都市的繁华,体验一下大城市的生活,谁知却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,真的是大失所望啊。说实话,宁义也是十分惆怅,自己与省城擦肩而过,看来答应外公的话连兑现的机会都难寻。但转念一想,他来这里的根本目的是学习,学校不过是人生旅途的一个驿站而已。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随遇而安吧。
宁义在床上盘腿而坐,搬动折叠的被子压着膝盖,找一个本子垫着信笺放在棉被上,执笔写道:
小雨:
近来可好?
我到贵阳已有一个多月,昔日的生活片断徘徊脑际,记忆犹新。
今天能到此就读中专,除了家人的支持以外,还得感谢你一路给予我的精神鼓励。
现在提笔给你写信,我也不知从何说起,只是将这一个月的校园生活一一道来,与你分享。
我的学校不在省城,而是在郊区,且较为偏远,周边是一些山头,还有工厂和村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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