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秋收和冬种-《梦里乡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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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盏玻璃罐头做的煤油灯吊在里屋半空,屋内灯火昏暗,一闪一闪的,与地灶的柴火交相辉映。地灶三脚铁圈上正架着一口鼎罐,马开和时不时的添加了一下木柴。灶头上青烟缭绕,飘上二楼,飘向屋顶,从泥瓦缝隙间渗透出去。
马开和四十岁左右,身材中高,长方脸,是宗流大队的一队长。他往地灶里加两片干木柴后,爬上二楼打扫卫生,一手拿着棕叶扫把,一手提着煤油马灯不停地清理楼板上灰碴。这里是他家的谷仓。这一两天就要收割稻谷了,他得提前作好准备,到时队上分发粮食才有地方堆放。谷仓里也没有什么东西,只是角落里堆放有两百斤谷子的样子,其余就是几副谷箩。
马开和清理一会儿功夫,就扫出一堆黑麻麻的东西来。他用马灯往前一凑,仔细看了下,嘴上不由嘟哝一句脏话,全是老鼠屎。这年头,人吃的都成问题,老鼠还要来抢食,真是天理难容。他皱了下眉头,感到小老鼠的威胁还是挺大。为了消灭老鼠,他曾经养一只猫,还经常抽空到银龙河捉一些小鱼来喂它。开始,这只猫还算争气,隔三岔五的叼着老鼠耀武扬威地喵喵叫,那段时间老鼠就跑了不少,家里晚上确实清静了许多。但好景不长,邻居马开宗家不知何时也买得一只猫,那猫有个德性,白天闷声不吭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,晚上就叫得欢,喵咪喵咪,声长气短的不绝于耳,马开和家的猫就坐不住了,不安份了,悄悄地溜到马开宗家。两猫一唱一和,把老鼠吓得屁滚尿流抱头而逃。老鼠们又拖儿带女跑到马开和家的谷仓里,乒乒乓乓地搅得他睡不着觉。马开和有好几次半夜爬起来,拿着手电抓起一根木棍,蹑手蹑脚地摸上楼梯爬到二楼,猛地打开手电,抡起木棍砸向四处逃窜的老鼠,偶尔也能打死一两只。但这也不是办法。既然猫靠不住,那就另想奇招。马开和从集市里买了一个小铁夹子,再去银龙河里弄得两条鱼,用炭火把鱼烤得香喷喷的,然后放在铁夹子里,找一个老鼠容易出没的地方把铁夹安上。入夜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有一只大老鼠被夹住了。马开和把这只老鼠抓出来,用几颗干黄豆塞进老鼠的屁股里,找针线缝死,就放走了。半夜,动静就大了,只听群鼠叽叽吱吱到处逃窜。原来是刚才被抓的那只老鼠胀痛得憋不住了,发疯了。它逮谁咬谁,十分恐怖,一晚上竟然咬死了近十只老鼠。当然,马开和一家五口人也不敢睡觉,他们也怕老鼠爬上来抠眼睛。自此之后,老鼠们销声匿迹,不知去向。
然而前不久,老鼠们卷土重来,这下又麻烦了。怎么办?只有上县城的地摊买灭鼠药了。马开和想道。
深秋时节,晴空万里,满山遍野泛黄。宗流寨东头有许多枫树、香樟树、柏树、柳树和常青树。枫树高耸入云,红叶似火。树上蝉音缭绕,悦耳动听;偶尔有几片红叶飘落,在空中似乎随着蝉鸣旋律轻轻飞转,有如漂亮的蝴蝶翩翩起舞。树下山泉汩汩,清风徐徐。泉水下来有一口大池塘,池塘边上砌着石阶,安放方石,以供全寨人下脚勾腰洗菜。下午,宁义带着宁忠在池塘边路上,目不转睛地看着池塘水面。水面下有一群鲤鱼游荡觅食,突然跳出一条鱼,溅起银光闪闪的水花,甚是逗趣。哥弟俩嗷嗷大叫。他们在等着爸妈打谷子回来。。他们身上的粗布衣服满是补丁,脚上的解放鞋大脚趾和小脚趾的地方都出现漏洞,显得十分寒酸。然而他们似乎不太在意,这年头穿着破烂的也不只他俩,谁都习惯了。吴阿仰临出门把宁义叫到面前,叮嘱道:“这几天队上打谷子,很忙,你要带好弟弟,不要跑远。”
宁义心性好动,看到马虎和马庆整日上下窜走,无拘无束,他在一边就感到心里庠庠的,回头看着宁忠紧跟屁股,难免烦恼,于是对吴阿仰道:“妈妈,你能不能带弟弟一块走,让我自在一些。”
吴阿仰听了,气急道:“你怎么不懂事?你看妈妈整天背着妹妹上工,本来一天就少抢一分,你还让我带弟弟去,我要不要干活了?你们要不要吃饭了?”
妈妈一生气,宁义就不敢顶嘴了。可他不甘沉默,问道:“那你一天抢得多少工分,妈妈?”
吴阿仰也意识到刚才说话过急,便耐心道:“妈妈一天得九分。”
“我爸爸呢?”宁义又问。
“你爸十分。”
“阿桃姑姑呢?”
“阿桃姑七分。”
“我松爷呢?”
“松爷十分。你还有完没完了?”吴阿仰又急了起来。
“妈,你不要生气,我不再问了,你安心去干活吧,我会把弟弟带好。”宁义一副十分懂事的样子,吴阿仰哭笑不得。
晌午,宗流大队第一生产队两百多号劳力,抬谷箩的,扛斛斗的,拿镰刀的,有拖着幼儿的,大家说说笑笑地往银龙河上方一个叫九浪的田坝走去。九浪的这片田土是宗流大队划给一队的。这里的田坝因为挨着银龙河,水源丰富,稻穗粗长,谷粒饱满。
湛蓝的天空,炙热的阳光,偶尔有几只老鹰盘旋飞过。社员们一到稻田边上就自行分工,十人左右一组,捋起裤脚纷纷下田。割稻秆的,打谷子的,捆稻草的,抬谷子的,大家有条不紊,干得热火朝天。
吴阿仰上工后,宁义带宁忠出门。正值午后,烈日炎炎似火烧,地气腾腾晃眼。宁义抬手遮住眼睛,心道,去哪儿玩才好?于是想到了寨东头大树脚下,那里有流水又阴凉,空气好。他就带宁忠往山泉这里过来了。这时,大树脚路上人来人往。抬谷子回来的,抬空谷箩出去的,大家互相打着招呼,各忙各的。宁义哥俩始终看不见爸妈回来。倒是有一个人吸引了他俩的眼球。有一个小光头提着军用水瓶走到山泉前准备汲水。宁义一看是一队队长马开和的小姑娘马小雨,感到有些稀奇,不由问道:“嗨,小雨,你怎么成光头了?”小雨有四岁的样子,身形单薄;一张鸭蛋脸,白白净净;一身衣服也打了不少补丁。她听到宁义问话,有些腼腆,怯怯道:“我爸说这样到冬天才不会生虱子。”说着赶紧汲水一声不吭地走了。宁义傻笑着,就觉得女孩剃光头很好玩。
马开生个性张扬,能说会道,而且力大无比,手脚麻利,打谷子是个能手,所以很多年轻媳妇和小伙们都喜欢跟他在一组干活。马开生这一组有十三个人,马开宗也位列其中。他俩都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,经常在一起。大家手脚不停地干活,汗水淋漓。马开宗从裤袋掏出一包“蓝?”纸烟,散给几个小伙子,说:“太阳很大,抽支烟,休息一下。”他用火柴点好烟,又说:“我们生哥是个唱山歌的高手,要不给我们来几句,带点劲,大家说好不好?”
大家都笑道:“好呀。”
马开生清了清嗓子,唱道:“瘦猪生吃野菜,光棍远游他乡,一早爬九个坡,一晚走九个寨,一寨看十八妹,一夜摸十八手。”
马开宗问:“摸的什么呀,哥。”
马开生道:“摸奶。”
几个年轻媳妇吐沫骂道:“马开生,你好坏。”
马开生道:“不是吗,你们哪一个不是被好多男人把奶摸大了才嫁过来的?”
这些小媳妇们头上戴着漂亮的龙凤斗笠遮阳,脸腾地红了起来,咯咯笑着,头也不抬地割着稻秆。
马开宗对马开生道:“哥,再唱一首好点的。”
马开生又唱:“田角相挨,稻穗相缠,心慕伊寨,心恋伊人,心想讨好,却如灌溉,灌溉旱田,越灌越干,旱田发白,尘土飞扬。”
马开宗又问:“这是什么意思嘛?”
马开生道:“这就是说,一个小伙喜欢上一个姑娘,却得不到她的芳心,暗自伤心。”
马开生又唱又说,插科打诨,逗得大家笑声阵阵,他也乐在其中。
晚上,宁仁勤吃了饭便起身去队上仓库分粮。宁义站起要跟着走,这时宁忠也囔着要走。宁仁勤骂道:“都不要跟我!你们以为玩儿是不是?去那里熬夜你们受不了。”说着便自个出门了。
宁义问吴阿仰道:“妈,我们家能分多少谷子?”
吴阿仰道:“这两天才开始分,我怎么知道?你爸昨晚就只分得一百四十七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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