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碧瓦难留-《金银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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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毫无惧色,“我不怕,你咬吧。”

    他果然把嘴凑上来,牙齿作势轻啮两下,最后也不过狠狠亲了一口,“别把我儿子的妈咬坏了。”

    婉婉扑过去,紧紧抱住他,小声叫他的名字。他伪装了很久,却被她这样一个举动弄得防线崩塌了。她刚有孕,这时候正需要他,可是他没法陪在她身边。不达顶峰便身不由己,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。

    车里光线暗淡,找到她的嘴唇,吻中带着苦涩。她挂在他脖子上,很多时候就像个小女孩,动作生疏,却执拗地做着大人才做的事情。吻了那么多次,她一向很被动,这次忽然反客为主,简直末日狂欢般的吊诡。他捧住她的脸,喃喃说:“不要这样……”才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成河了。

    好恨,恨不得把慕容高巩千刀万剐,可是必须忍耐。他卷着袖子给她擦眼泪,温声安慰:“好了、好了……一个月而已,很快就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抽泣着直起身,拽着他的手说:“良时,八月十二一定上路啊。”

    她最终登上福船,那船的船舷太高,上了甲板就再也看不见地面了。风帆鼓胀起来,慢慢驶离港口,她站在甲板上,空洞地望着天,有一瞬分不清苍穹的颜色,不是蓝的,像四合院门上久经磨砺的铜铺首。

    这辈子坐过两回船,上次是半年前的出降,那时候满心绝望,视死如归。这回是返航,转了一圈回到原点,一路的煎熬,比来时更甚。来时没有晕船,该吃吃该睡睡,倒也自在。这回不同,不知是不是害喜的缘故,不停想作呕,以至于看见盂盆就怕了。铜环她们总让她多吃,说吃归吃吐归吐,肚子里没了东西,吐的都是胆汁子,叫世子爷怎么办?所以为了孩子她得吃,嗓子里辣辣地痛,她也大口吞咽,为母则强,大概就是这样吧。

    两脚踩到地上时,她已经瘦了很多,两眼抠偻着,皇帝见了都大吃一惊,“怎么成这模样了?”

    她没有笑脸,规规矩矩跪地请安:“臣妹接旨回京谒见,吾皇万岁,万万岁。”

    皇帝能感觉到她声线里的疏离,待要扶她的手微微一僵,还是伸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婉婉,咱们是至亲骨肉,不要和哥哥这么见外。”他搀她起来,仔细打量她,这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样子,只是精神不好,有些怏怏的。他扶她坐下,自己立在一旁,半躬着身子说,“你去了南苑那么久,朕天天挂念你,唯恐宇文良时待你不好。今儿一见果然的,你怎么瘦成这样了?好个宇文老贼,他侍主不力!”

    皇帝穿着禅衣,光着两脚,刚从炼丹房里出来,眼皮熏得红红的,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。婉婉无可奈何地站起来,“二哥哥,我有身孕了,这一路劳顿,加上晕船晕得厉害,难免消瘦,和宇文老贼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皇帝被她这么一说讪讪的,毕竟他也心虚,本来还想借题发挥一下,没想到绕到自己身上来了,顿时有种有口难言的难堪感觉。

    他两脚啪啪地,在木地板上转了两圈,“噢、噢,朕记起来了,确实收到一封奏折,说你有喜了。”马上换成了兴高采烈的模样,哈哈笑道,“爹爹和娘在天上得了消息,一定很高兴。连婉婉都有孩子了,咱们这辈儿总算都长起来了,开枝散叶,将来好光耀我大邺!”复又抚掌,“瞧准了时候,咱们上奉先殿祭拜爹娘,把这个好信儿告诉他们。朕再设个大宴,广邀文武大臣,迎接你归宁。”

    婉婉脸上浮起郁色来,大宴群臣,却独独不让良时入京,他存心让他们夫妻分离,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。

    她深吸了口气,“哥哥,我乏累得厉害,经不得大宴。回头去瞧瞧太后,有程子没见她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怔了一下,“太后?无关紧要的人,看不看都成。”

    她离开紫禁城半年,看来除了音楼那事,还有些其他的变故吧。听他的语气,不怎么把太后当回事似的,好歹是爹爹的元后,名分总在的。

    她不大喜欢他傲慢的腔调,蹙眉说:“毕竟是太后。”

    皇帝颇不耐烦,“整天絮絮叨叨,管这管那,瞧朕脾气好,做起朕的主来了!这是碍于祖宗规矩太后不能废,要不早让她上北五所醒神儿去了。”

    婉婉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有杀鸡儆猴的用意,如果不是为了在她跟前抖威风,那就是最近修道修得走火入魔了。

    她按捺了一下,忍无可忍,打算告退,“二哥哥恕我不能久坐吧,我身上欠安,坐久了就难受。横竖我已经回京了,来日方长的,待我歇一歇,再和哥哥话家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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